33: 111223 难道同质化是当下流行乐仅有的必然结局吗
前几天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刚好在听 Olivia Rodrigo 今年发布的第二张专辑 Guts(本来根本没半点兴趣,但为了年终盘点节目还是得了解一下),文章作者 Omar Garcia 也将 Rodrigo 作为一个很具代表性的例子分析了她对当下音乐趋势的观察。
大锅烩让口味反而更加单一
文章说到的 “melting pot music” 也不是新鲜话题了,因为音乐风格之间的界限早就开始模糊,我们对于那些风格上很融合,不局限于某一种特定流派的艺术家早都不会大惊小怪。这是音乐在互联网流播时代的特征,风格的纯粹不再重要,现在的流行乐就像是一锅大杂烩,然而 Garcia 所说的大融合,不单指音乐风格已经没有明确的划分,他更多的是在批评当下流行乐的单一同质化,在创作上相似度越来越高,除了采样这种手法,“借鉴”(或直接说抄袭)越来越普遍。Prince 在 1999 年的采访中就预言:”…pretty soon we’ll be sampling the sample.”
采样一个采样是必然会发生的,因为音乐一直在往前走,时代在往前走,融合是可预见的,很顺理成章的趋势,但这是当下很多流行乐同质化的原因吗?
影响来源广泛是当下音乐风格的一大特征,Garcia 认为,以前的音乐受众是受特定场景影响很大的,如果是地域维度,就比如中西部主要有 emo,纽约是嘻哈,西雅图则是垃圾摇滚,而 Gen Z 的音乐选择来自互联网,他们的场景是平台的推荐算法。这样的吸收渠道导致了他们的审美趣味是不受限制的,所以在他们身上无法看到某一种单一分类。The New Yorker 的 Jay Caspian Kang 写道,Rodrigo 的作品听起来就像一个 YouTube 歌单,都是妈妈那辈上大学时喜欢的音乐。在这些音乐的影响中她加上了属于她这一代年轻人的烦恼和浪漫,使他成为了 Gen Z 流行乐的典型。
融合多元,不受限不主动成为某一种类别,如果大锅烩音乐是这样的产生背景,那音乐也应该如此啊,可现在的音乐,为什么同质化这么严重?Garcia 在文章最后认为这是由于创作者个人的目的,差别在于艺术家是真的影响来源广泛想要把音乐做得包容更广,还是趋利的目的想要更多流量,比如 Drake 今年的专辑 ”For All My Dogs” 引发的批评。
我个人认为,恰恰因为大锅烩的背景和吸收音乐方式——流播算法,让审美建立的基础过于脆弱,才是导致音乐同质化严重的主要原因,是这两种因素共同作用导致了现在流行乐的无聊。melting pot music 本身不是问题,音乐风格的融合一直都在,只是不普遍而已,Hip-Hop 能发展到如此丰富的地步,不是只靠死磕自己传统的这点东西的,Afrika Bambaataa 要是没借用 Kraftwerk,808s 怎么会成为嘻哈黄金年代的声音;采样一种采样也不是错,怎么采才是问题。
当我听完 Guts ,我立即跟老林去吐槽,我说,这张真无聊,我总感觉以前就听过似的,抄得也太明显了。老林:“上张抄得更是明目张胆,最逗的是,Elvis Costello 还表示了理解,说摇滚就是这样,我想,tmd不是摇滚这样,是你这傻逼就是这样。“ 老林指的是 Rodrigo 2021 年发布的首张 SOUR 第一首歌 “brutal”被指抄袭了 Elvis Costello 的“Pump It Up“,Costello 还为 Rodrigo 辩护说,”It’s how rock and roll works.” 我认识老林这几年很少见他说脏话或是特别激烈地表达什么观点,所以他这么说可把我逗着了,我知道他是特别反对这种傻逼理由的,但凡你不是智力缺陷,你就知道这是抄袭——就是抄袭,不是采样,不是借鉴,更不是致敬,而摇滚乐当然不是这么操作的,傻逼是这么长成的。
far too neat motif
既然从 Rodrigo 顺着聊到新生代音乐,我跟老林说到我对小红人 Teezo Touchdown 的看法,我总觉得 Teezo 的 feature 作品要好过他的个人作品,今年的 “How Do You Sleep At Night?” 我还挺失望的(不过老林对此评价还挺好),我现在看 Teezo 播放量最高的其实也都是 feature,Travis Scott 的”MODERN JAM” feature 我非常喜欢,但他自己的专辑就给我一种用力过猛但是毫无效果的感觉。
我认为这是目前很多文化产品的毛病,音乐、影视、娱乐产品都包含,是制造者从一开始的定位和营销目的上的问题。 对比以前,唱片公司要是想推广一个艺人,他们针对的是一个比较宽泛的市场,比如黑人群体,青少年群体,老白男,甚至老逼灯,俗点儿的商业大流行,还是为圈子文化专门呈现的小众品味的。现在的年轻人在互联网接受音乐,靠社交网络获得社会认同,接受的东西虽然在风格上更加多元了,价值观也更进步了,但是文艺作品的选择上还是被算法操控的。 因为这很好总结特点,比如他们喜欢强调自己喜欢非自己种族的东西:黑人喜欢说自己听白人摇滚(电子,小众乐队),白人喜欢用黑大师标榜自己,追求文化多元性别多元,自我表达(其实是自恋自我意识过剩) 。这种特点越来越细分,唱片公司要营销的内容也就越来越广泛,这几年很多看似非常 inclusive 的音乐人,跟以前容易被标签划分的人完全不一样,但是他们每个人都给我感觉特别假,因为太精准了,每一个方向都太精准了,这就不叫创作了。
在 28 期 newsletter 里,我分享了 DIRT 的一篇关于美剧“Idol”的评论,作者 Terry Nguye 引用了 Sam Kriss 的一个说法 “tediously explicable characters”,来说明当下影视作品角色一个普遍共性,当创作的动机过于明显,想要让每一种特征都精准射击,整体性上反而虚假毫无灵魂。我想这种 far too neat, tediously explicable characters 在音乐上也是共通的。老林说以前听到 Lupe,Cudi 这种音乐虽然感觉特别另类很不适应,但可以感到是好作品,现在则不是了,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回到前面我说的,因为算法音乐场景让年轻人的审美建立基础脆弱,我和老林回想我们小时候接受新音乐的途径,其实也就是看电视,但我们那会儿看电视是需要个人主动去筛选的,广告都得等着播完,更别提我们听音乐的吸收量了,我们需要主动去选择,我喜欢这个是为什么,我讨厌那种是为什么,这个选择的过程就是审美口味的建立。而算法场景只会让你被表面的“多元广泛”包围,你很少会认真思考选择的理由,加上算法推荐式听歌极易制造出音乐品味的信息茧房,看似大锅烩材料丰富,一尝还都是一个工业添加剂味儿。
最后我想推荐我最近最喜欢的专辑,是 Asake 今年发行的 “Work of Art”,现在已经很少能听到将一张专辑作为一个整体的作品去打造的音乐了。Asake 的个人风格特色已经足够突出,加上他对专辑完整性和连贯性的把握让这张作品给了我久违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