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的 girlhood fantasy 终于迎来了反撞
我是没有想到 Taylor Swift 的新专辑 The Tortured Poets Department 发布一天后会有如此激烈的抵触情绪的。
作为一个不怎么关注她,对于她的动态了解基本都来源于被动接受的人,我昨晚的社交网络时间线上出现了大量对这张新专辑的嘲笑。当然了,首先得说明一下,我的时间线上出现的内容都是算法调教的结果,所以自然我关注的领域基本上不会出现太多 Taylor 相关,尤其是她的粉丝,那之于我就是另一个陌生的平行世界。在我这个兴趣领域比较集中的算法推送中,要是出现 Taylor,我只能想到曾经有几个 TikTok 视频,比如有问 NBA 球员是否会主动听她的音乐时,被问者(黑男居多)调皮一乐,给出一个“come on”的眼神,还有那种“Taylor vs Kanye” 二选一,让一群人选边站的,结果当然是白人选一边黑人选另一边的无聊行为。(能说明某些问题,但它真的很无聊。)
但昨晚我的时间线上基本上都是对新专辑的批评和嘲笑,这个现象让我觉得惊讶好笑,因为虽然 Taylor 的音乐我不会主动去听,且这个圈子我也压根没兴趣关注,但之前关于她的个人新闻也不会如此大量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即使在她和 Ye 的粉丝互相攻击时,我也会特意回避)。我想在我的这个小小的社交平行世界中,让我有兴趣的人大概率也是跟我一样的态度:不感兴趣不想了解,所以压根不去谈论。那到底是什么特殊原因让更多的人无法忍受必须得站出来吐槽这张专辑呢,根据我看到的帖文,我发现这个现象非常有趣。
*认真声明,我对她的音乐没有兴趣,对她个人了解也不多,但我仍然有资格用我的视角来看待这些现象,我只说我看到的和我所能想到的。
从很多高赞的吐槽帖文来看,大部分人都在表达对歌词的反感——无病呻吟,故作诗意,以及 Taylor 作为一个 34 岁的成年女性所输出的东西过于矫情俗烂的调侃。比如上图中这句应该是让很多人莫名其妙忍不住吐槽的了,还有批评得更加不留情面的,莫过于 Paste Magazine 最新的这篇乐评 Taylor Swift Strikes Out Looking on The Tortured Poets Department : “Fortnight” chokes on the vomit of its own opaqueness. ‘I took the miracle move-on drug, the effects were temporary,’ Swift muses, and it sounds like satire. This is your songwriter of the century? Open the schools.” 当然了,这篇辛辣的乐评还指出了专辑和歌手的其他问题,该媒体特意在 twitter 账号强调,这篇文章之所以不署作者名,是因为他们曾经对 Taylor 的乐评引起了粉丝的不满,作者被人肉且死亡威胁了,这个特意强调的注释也包含了相当激烈的批评立场。
歌词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不过这都是 Taylor 音乐中的核心主题,girlhood,少女心事,之前也没这么多反弹,怎么突然就不适用了呢,或者说,为什么一夜之间这么多人开始表达对这种内容的反感?可能是有的词儿真的很愚蠢,比如这句让黑人流汗皱眉的 “My friends used to play a game where / We would pick a decade / We wished we could live in instead of this / I’d say the 1830s, but without all the racists / And getting married off for the highest bid.” 你说这叫烂漫少女的纯真勉强算行,但这真的愚蠢不知好歹,可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位歌手,她的艺人形象和一直以来的风格里有这些东西似乎不是新鲜事,突然之间的大反弹,我想是现在的社会环境中多种因素造成的结果。
核心问题就在于,Taylor Swift 本人的位置,以及她和粉丝群体代表的 girlhood 叙事,在当下需要被严肃审视了。
一个艺术家在合适的年纪说合适的话,其实要求挺高的了,所以我本人对于她说的话不符合 34 岁成年女性的批评,没有多少在意。成年男性还好意思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呢(全世界的男人都有这个毛病),女性心中有个纯真的小女孩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况且我本人一直就很喜欢少女故事,因为它代表的各种特质,有纯真烂漫,有幼稚矫情不切实际,甚至有点儿阴暗的小心思,这都是迷人的。然而 Taylor 的 girlhood 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NPR 旗下的播客节目 Code Switch 有这么一期 “Taylor Swift and the unbearable whiteness of girlhood”,嘉宾是一位专门报道 Taylor 相关新闻的记者(竟然有一个歌手能有她专属的报道记者!),她多年来持续追踪报道这位歌手的一切,在节目中,这位记者表示,Taylor 的忠实粉丝有很明确的特征,白人,女性,年龄在十几岁的青少年至三十岁出头的成年人,她们大多与 Taylor 本人的成长背景相似,出身于比较舒适的中上阶级家庭,在校园里未必是抢眼的风云人物,成年后的生活也比较顺利没有太多挫折,在普通平凡的生活中 Taylor 的音乐就是适合她们的,音乐中唱唱感情关系的小起伏,树立独立女人形象,这些特质足以让这一类粉丝感同身受,不过最让 Taylor 突出的形象特征,也是最吸引粉丝们的,就是她从出道以来一直坚持的对于 girlhood 的描绘,而这种 girlhood,是一种白人的 girlhood.
Girlhood 是一种 idea,这位记者说,girlhood 是女人纯真无暇的一面,它是女人心里收藏的一个完美形象,是社会对女性的某一种期待,也是一种刻板印象,这个形象似乎只是属于白人的,因为对比其他种族的女孩,白女孩总是更加单纯温柔的一类,在性方面也是更加天真无攻击的,在社会中也会得到更多保护。天真的白女孩当然也会有在性方面的表达,但这种性表达相比于黑人女孩,更纯洁无辜。Taylor 的 girlhood 持续了近 20 年,这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创作主题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在于,这种 girlhood 从一种生活状态,一种少女情绪,变成了一种 idea,一种 fantasy,它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主题,它的背后有对女性的刻板印象,有拒绝成熟的自我满足和逃避的借口,有白人特权的支撑,而我们还看到了在当下的 Taylor 身上,是权力上位者的时尚包装,阶级特权的声明。
我们谁都不能体会 Taylor 个人的真实成长经历中有哪些伤痛,也不能因为她是个身价十亿美元的地球顶流就断言她的挣扎是微小的,但身价十亿若真的有伤痛,这也是一种特权了,girlhood 就是一种特权,因为我们必须面对的成长无法靠 girlhood 所代表的东西真的实现,我们能拥有的 girlhood 也只是真实世界中短暂的幻想,这个幻想中种族歧视不存在的,巨大的阶级差异不存在的,男孩们爱你,接着离开你,你永远是那么纯真可爱,你还会写写小诗弹弹琴,喊一句 fuck patriarch 仿佛真的就可以改变。
当你是一个影响力巨大的超级明星,不管你自己是否愿意,你的一切言行都会成为一个公共平台。你号召投票,可以动员选民,你支持哪一方都会让另一方警觉,你开启的全球巡演能赚十亿,你的狂热粉丝有决心消灭任何一个提出批评的声音…… 这当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因为你在做你的工作,你的工作就是向这个世界销售美好的幻想,一些在流媒体时代套路化制作的音乐,让我们想逃避的时候都有处可去。
"Antonoff’s hollow maximalism is the empty bigness, the simultaneously brash and ignorable ubiquity, of pop music itself in the age of streaming. And his whispery minimalism is the sound of nothing less than the enforced modesty of pop music itself, its retreat from style into pure sensation. Even if you manage never to listen to anything he has worked on, the truth remains: we are living in Antonoff’s world. Maybe we are not so much trapped in here with him as he is trapped in here with us, beating at the walls, wanting to get better."
https://www.thedriftmag.com/dream-of-antonoffication/
在 Code Switch 那期播客里,嘉宾记者提到了她曾参加的一个由粉丝组织的专门讨论 Taylor 的研讨会(天啊,再次感慨,一位歌手能有专门讨论她的粉丝研讨会),一位粉丝分享了她个人的成长过程中对于 Taylor 音乐的思考,她说 30 岁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失败的感情关系中并不是完全正确的,girlhood 中的感情观无法在成年人的生活中让自己成熟起来。让我们庆祝这种成长吧!庆祝这个真实世界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