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Asakaa is here to rule: Drill 在加纳的重生与反叛
近两年我们谈起非洲音乐入侵主流的繁荣景象时，总是默认 Afrobeats 这种轻快舒适的融合风格，以及最有代表性的尼日利亚流行音乐。然而已经被主流过度商业化的 Afrobeats 之外，西非另一个国家却通过生猛粗粝的，扎根于本地街头生活的音乐运动，让我们看到另外一种令人惊叹的力量，这就是加纳的Drill，也叫 Asakaa. 它或许并不像尼日利亚音乐那样成熟已经建立国际影响力，但这种代表了另一群街头年轻人的文化，正在以它独特的攻势影响着加纳和与它产生共鸣的世界。
“Rise Up”
2020 年下半年，一个 19 岁的加纳高中生 Yaw Tog 的“SORE”（不是英文单词，在当地方言中意思是“rise up”）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将人们的注意力聚集到了加纳的 New Drill Scene，在这之前，没有人想到 Drill 音乐可以在这片西非土地上发展地如此凶猛。这首在社交网络上开始爆火的歌曲有着浓重的 Brooklyn drill 风味，显而易见让人联想到已经离开的 Pop Smoke，但它所使用的方言和 rap 的方式，以及 music video 中一群加纳年轻人的表演——挥舞着代表 Blood gang 的红色头巾，却稍显违和地在一个陌生的街头环境里比划跳舞，实在是太新鲜了，与我们印象中的非洲，和 drill 发源的芝加哥街头或当年突起的纽约 drill 相比，这种场景前所未见。
我至今都很难相信“SORE”的 beat 是来自于 beatstar 上的一首 typebeat，当我听到开头有“ILoveChrisRich” 的 producer tag 时，一度以为这是制作人 Chris Rich 已经与加纳音乐人建立联系后专门制作的，但其实他本人也是后来在歌曲大火后才知道，自己放在 beat 网站上，试图模仿 Pop Smoke 和 Travis Scott 的 “GATTI“ 的typebeat，竟然成为了加纳年轻人正在建立的 drill 运动的圣歌。
因为社交网络上的大量讨论，2020 年可以说是加纳 drill 开始爆发的重要节点，不过这群来自加纳 Kumasi 的年轻人真正闯入主流视线，少不了 Virgil Abloh 的推动。这位加纳移民后裔在音乐上有超前的眼光和品味，在“Suzy“（by Jay Bahd Feat Kwaku DMC x City Boy）刚发布后，Virgil 就在自己的 instagram 上大加赞美，随后也跟这帮年轻人建立了兄弟情谊。而我第一次听到加纳的 Hip-Hop，知道另一位 Asakaa 的重要人物 Kwaku DMC 也是通过 Virgil 在 Apple Radio 上的 “TELEVISED RADIO“ 一期加纳特别节目，当时节目里播放了 Kwaku DMC 的“Breaking Bad(Sumase)”，虽然还没有明显的 drill 风格，但它全新的能量彻底让我震惊。
“Asakaa is a translated version of drill.” O‘Kenneth 这样解释。无论是音乐还是 Asakaa 这个词本身的语言表达方式是非常本地并且属于年轻人的，加纳方言 Twi 中，“kasa”是“language”“talk”的意思，而把头尾音节调换位置变成“saka”则是一种街头俚语，最后头尾再加上字母“a”，代表加纳 drill 的独特词语就形成了，更精准地说，是加纳的 Kumasi.
当然，Asakaa 的特殊不仅在于语义上的定义，任何一种文化都有属于它的土地，加纳 drill 的魅力也在于这种环境的特殊性，即使我们无法快速学会 Twi 语，明白他们在表达什么，但 Asakaa 音乐做到了这种复杂性的呈现。
Kumerica and Akatafoc
我们现在回顾时才会意识到，过去的10年里，drill 是 Hip-Hop 音乐场景最重要的现象（我个人认为没有之一），不过它伴随着的残酷街头生活和帮派斗争内容，在加纳的 Kumasi，是以另一种面貌重生的。这些年轻人表示，自己从小是受美国 Hip-Hop 影响长大的，相比父母那一辈喜欢的 Highlife 加纳传统音乐，Tupac 和 Biggie 这样的传奇更容易产生共鸣，他们想象着在美国的生活，追逐一切他们可以获得到的流行趋势。（1990s 加纳也出现了融合 Hip-Hop 和传统 Highlife 的新风格 Hiplife，不过影响范围仅限于加纳本国的一小部分。）
这种文化上的深刻影响，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生活与美国街头的生活方式有一种奇妙的联系，但他们并不想复制，而是在这种影响和联系中说出自己生活的事实。Asakaa 的代表厂牌 Life Living Records 的创始人之一 Sean Lifer 在 drill 音乐影响之前，就跟朋友在 Santasi 的一块开发地建立了录音室，他们把这里叫做“Trap House”，厂牌早期的出品更明显地是受当时主流 trap 音乐的影响，除了我在前文提到的 Kwaku DMC，他 2019 年的 mixtape “Road To TrAp House”以及 Sean 自己的 “The Life of a Lifer“（2018），虽然不太 drill，但已经形成了很独特的风格，尤其是他们开始使用 Twi 与英语交叉 rap，与那些试图模仿美国 rapper的音乐之间划出了明确界限。
到了 2019 年，纽约 drill的影响力扩散到了加纳，没有人否认他们都被 “Dior” （Pop Smoke）启发了太多，这个时候，年轻人们意识到drill 是最适合自己的风格，并且他们要创作属于自己的 drill，讲述自己的街头，Kumasi 的街头。作为曾经 Ashanti Kingdom （1701 - 1957，加纳的原始部落国）的首都，Kumasi 的丰富历史传统却在发展中被遗弃了。当经济和文化的重心都转移到了现在的加纳首都 Accra，Kumasi 成了次等地区，Kumasi 的人民成为了二等的人民。或许这也是 Kumasi 的年轻人们能与遥远的美国街头产生联系的原因，他们面对的是相似的边缘化和精英统治下的无力，年轻的一代需要用影响自己的文化讲述自己的生活，他们把 Kumasi 戏称为“Kumerica”，跟 Asakaa一样，Kumerica 同样是一种含有宣言意味的生活方式。“Akatafoc”（Kawabanga feat.O'Kenneth,Reggie & Jay Bahd)就是他们的 Kumasi lifestyle.
不过在 drill 阴暗粗粝的 beat 中，Kumasi 的街头却没有枪杀和犯罪，即使你能看到他们在 music video 中比划着帮派手势，带着红色头巾，但 gang 对他们更多的意味着一种社区团结。“All about community and loyalty, never violence." O‘Kenneth 说，他是 Asakaa boys 之一，也是一个 self- proclaimed Blood. 在一部关于 Asakaa 的纪录片里，镜头呈现出 Kumasi 的人们，包括十几岁的孩子，都会说一句“Obroni no ka s3n?” (What does the white man say?) “Asakaa!” 这是属于他们的语言和表达方式，把自己当成在美国的青少年，但用加纳方言讲述日常生活。
在这场移植美国街头文化的青年运动中，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就是 Jay Bahd，在贫穷混乱的 Baya Kasoa 长大，但他不会回避这些令人羞耻的经历，反而在音乐里与古老的 Ashanti 传统结合，让我们看到了来自 Kumasi 的神秘力量。”wo kum apem a, apem b3ba” (“kill a thousand and a thousand more will come”)，这是“Y3 Y3 DOM”里出现的古老寓言，也伴随着 music video 里像是祭祀活动一样的仪式，给 Asakaa 赋予了更深刻的含义。
Asakaa to the world？
Asakaa 是否已经成为主流，我觉得这不是可以简单确认的，毕竟以我们观察到的范围里，它仍然是属于一小部分受众的 subgenre, 对比我之前写过的尼日利亚 Alté 和南非的 Amapiano，Asakaa 发展的这两年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关注。即使这些 Kumasi 的年轻人们已经与英国的知名rapper 合作，即使他们与 Virgil Abloh 有亲密的联系，并且已经在2021年走出加纳在美国引起关注，但 Asakaa boys 仍然是在特定的小圈层内行动，并没有扩展到更主流的商业范围（可能跟他们仍然坚持使用 Twi 方言有关，语言真的是个门槛儿）。而我以自己的私心来讲，我真的不太能接受他们像 Alté 一样被主流完全同化，我真心希望，Asakaa 可以保持它的生猛，无所畏惧，坚持不好好说英语，戏谑地将帮派和美国地名作为自己的头衔。
我们需要看到 Asakaa，看到 Kumerica 的文化，主流得跟随着它，而不是反过来让它变成主流。就像 Life Living Records 的成员们初期被 Accra 的势利眼电台拒绝，随后又被重新请上台前一样，当这股力量已经无法阻挡时，你别无选择，跟着他们走，因为他们所说的事实已经开始有影响力了，而你没有任何权利去改变它。
“Don’t be a goat, you gotta be a gorilla to survive.” Kwaku DMC 如是说。
我的Spotify Asakaa 歌单：https://open.spotify.com/playlist/5kJBPrOAiLvsCbWlaey9ZW?si=882557fe61bb433a
"Obroni No Ka Sen": An Asakaa Drill Story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FxSy-TqSBA&t=383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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