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The Hate U Give: 让我们这个时代的流行文化和青少年文学成为行动主义力量
前几天一口气读完了 Angie Thomas 出版于 2017 年的小说”The Hate U Give”, 实在是一段很激动人心的阅读体验，让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读完后的几天还是沉浸其中，我必须把当下的思考记录一下才行。
*小说还被改编成了同名电影，但我目前还是没有准备好看它（因为我矫情）。
这部 YA（Young Adult） novel 是作者受“Black Lives Matter”社会运动的启发而写，以主人公 Starr，一个16岁高中黑人女孩的好友 Khalil 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被白人警察射杀开始，引发了后续媒体传播、警方与 DA 调查、大陪审团庭审、黑人社区骚乱抗议的种种事件，同时围绕 Starr 个人生活，以她的视角和心理活动展现了一个黑人青少年对周遭世界的思考和个人成长。
标题“The Hate U Give” 出自 Tupac 的一段采访，这位在 Hip-Hop 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的 rapper 曾经向记者解释，他理解的“Thug life” 对一个黑人意味着什么，同时这也是小说中 Khalil 在被警察射杀前说的一段话（在此我引用一下小说原文）：
"Listen! The Hate U--the letter U--Give Little Infants Fucks Everybody. T-H-U-G L-I-F-E. Meaning what society give us as youth, it bites them in the ass when we wild out. Get it?"
加上 Pac 另一句众所周知的名言“America is thug life!”，这种对“thug life”充满挑衅，不加修饰的愤怒，是非常黑人式的控诉。在白人社会认知中声名狼藉的一个黑人“暴徒”，理直气壮地对抗警察暴力和种族定性，没有比这更适合作为年轻一代奋身反抗的榜样了。在 Tupac 本人的表达和小说中贯穿的对美国种族问题的解读，都是如此简单直白。种族歧视的历史，黑人遭受的仇恨和不公，在作者 Angie Thomas 的写作里不是一个学术话题 —— 被高级词汇修饰，属于知识分子的研究，而是事实和主人公 Starr 的真实感受，问题的复杂性并不一定需要严肃的语言才能书写，探讨社会问题也并不是知识分子和评论家的特权。作者之所以用青少年小说来讲述这个故事，除了这来源于自己的经历和观察，也想用语言作为反抗的一种方式：黑人自己的抗争故事，就要用黑人自己的语言去书写，毫无歉意地去写，这不会减少分毫这部作品的深刻意义。相反，我想但凡是一个有脑子有同理心的人，哪怕对黑人文化没有多少了解，也会在这部小说中意识到自己的局限。（这句话主要说给那些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
Hell yes，小说中的语言充满了黑人的俚语和流行文化梗，连作者的编辑在阅读时都要借助 urban dictionary 去理解各种词的含义。在很多州的高中小说至今都因为“语言粗俗”，“反对警察”被禁止，这跟 Gangsta rap 遭遇的批评如出一辙。黑人要表达发声，仍然免不了要经过检验，你得是一个毫无瑕疵的黑人，彬彬有礼地展现风度，一旦展露出黑人的属性，你的品格就会被怀疑，言行就不会被正视。这种至今仍然存在的歧视偏见，直接体现在主人公 Starr 的种种选择中。Khalil 死后被媒体定性为暴徒 drug dealer 时，她无法做到在白人学校中暴露自己是目击者的身份，从而为冤死的朋友伸张正义。他们会如何看我？我今后的人生是否会永远打上与毒贩有关的标签？即使 Khalil 被杀时手无寸铁，他们也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举动，这场意外对 Starr 造成了深深的伤害，可她仍然需要闭嘴，在那些虚伪的白人同学发起抗议，只会喊口号时，她也保持着沉默。即使在警方第一次调查询问时，狡猾地想要正当化他们残暴的谋杀行为时，她也只能压制住愤怒，礼貌地回答“yes ma'am” 或“no ma'am”.
黑人的语言是有巨大力量的，它不经修饰，或者说，它不需要被修饰，就可以成为一种抗争。你不能因为 Starr 的爸爸 Maverick 说"a’ight"而不是“alright”就否认他的智慧和坚强，千万不要掉入他们的陷阱！ 你得坚定地站起来说出事实，像 Tupac 一样，把那些避而不谈的事实大胆地甩在他们的脸上，用你自己的方式。
而黑人流行文化在书中的体现也让这部作品有了更多的 context，Starr 对 Drake 和 J.Cole的喜爱（我本人保留一下意见），作为一个 sneaker head 和校篮球队运动员，在意 Jordans 如何凸显她的穿搭风格与个性，都是让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十分感同身受的。当然，这种对人物和情节有趣的描写没有否认小说深刻的内核，因为黑人自己的文化也是抗争的一部分，我们不该忘了这一点：黑人文化无法存在于真空之中，任何文化的表象都有种族的影子。而到了当今的青少年一代，他们身上的包袱或许不再像老一辈那么沉重，压的人喘不过气，但历史是没有断裂的，历史留下的创伤也无法抹除，它反而渗透进了日常生活中的细节，体现在白人女同学的玩笑里，媒体的预先判断和警察无时无刻不在怀疑的眼神里。即使 Starr 在白人预科高中自动被认为是酷的，她的同学都像她一样穿着最新的球鞋，听 Hip-Hop 音乐，但她仍然是那个不同的存在，她遭受着过分的审视和期待，在种族原因造成的文化和阶级冲突中，她的起身反抗超出一般意义上的勇敢。
在过去的几年里，YA novel，以青少年生活为写作对象，受众延伸至成人的小说类型开始积极地触及严肃的社会议题，青少年的生活不再是我们印象中的只有校园、派对和文艺滤镜下的 puppy love。尤其是少数裔作者们开始积极地参与其中，让青少年文学成为当下的行动主义。Angie Thomas 在过往采访中指出，以黑人青少年作为主角，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被忽视的受众，同时也需要更多的人被警示，黑人青少年被警察暴力伤害的事件仍然没有减少。在黑人的形象和声音普遍在文学领域缺失时，新一代的孩子们需要看到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而黑人女孩是在这种缺失中更容易被忽视的群体。
主角 Starr 上白人为主的预科高中，却住在黑人街区，需要在两个世界中寻找自我，这在现实中也越来越常见，我真的太喜欢作者把这种难以描述的纠结放在一个青春期少女的内心戏里了。关于身份认知，我想这不仅是青少年时期会遇到的问题，同样也是很多成年人需要很多经验思考才会明白的。少女情绪有时是天真幼稚的，但是它没有理由被轻视，在小说中，Starr 关注的一些看似琐碎的小事，都不仅仅是表面那么简单，比如她异常关心白人女同学为什么在社交网络取关自己，在女孩情谊中放弃一部分自我而迷失，故意 "Beyoncé" 小男友（作者在这里把"Beyoncé"当做了一个动词，不用解释，懂得都懂），这种迷人少女心事啊，就是太真实太击中我了。而这些看起来很肤浅的小事，其实都是关于种族和文化冲突的探讨。这也是为什么小说在商业上也获得了成功，它是为所有人写的，它也做到了让那么多人产生共鸣。
感谢 Angie Thomas，感谢 Tupac，为了那些逝去的人，为了我们自己，不要忘了“Thug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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